quand on est tellement triste on aime les couchers de soleil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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網王/藏謙&忍跡 - 雨之歌

※以布拉姆斯的第一號小提琴奏鳴曲為題的「雨之歌」,第一篇藏謙,第二篇忍跡。

※舊稿新修,在別處看過舊稿的請忘了我的黑歷史。

※SE,請自帶避雷針。


Opus. 1 藏謙

Violin Sonata No.1 in G major, Op.78, Movement 1, Vivace ma non troppo

by Johannes Brahms

一首雨之歌,訴盡無法言明的愛戀……

六月的大阪下著大雨。

陰鬱的天色,不太活潑的音樂課,不怎麼有趣的音樂史,使課堂氣氛變得更加沉悶。不少同學撐不住眼皮,直接倒在課桌上;有人望著窗外的滂沱大雨,幻想天空裂了個大洞,使積在雲裡的水如瀑布般宣洩而下;有人立起課本,手裡翻著漫畫書、按著遊戲機;也有極少數的人專心聽講,認分抄著筆記,比如白石藏之介。

包著繃帶的手停不下來,在課本上留下密密麻麻卻有條不紊的字跡,交錯於字裡行間的,是複雜難解的愁思。

這堂課的主題是浪漫時期的音樂。白石對古典音樂的興趣不大,但聽課與記筆記是個拋不開的習慣,老師也說過講課內容將成為期末考題,所以還是多少聽一點、多少記一點吧,他想。然而當老師提及德國音樂家布拉姆斯時,他愣了半晌,又重新提筆,想盡可能把聽到的一字不漏地記下。

那是一段淒美的故事。眾所皆知舒曼夫婦與布拉姆斯交情甚篤,舒曼是布拉姆斯的啟蒙老師,而舒曼之妻克拉拉卻是布拉姆斯欽慕的對象,這段禁忌的愛戀在當時飽受批判,卻為後世津津樂道。舒曼過世後,克拉拉與布拉姆斯仍有書信往來,但很快就斷了聯繫,往返的信件也全數銷毀。克拉拉是否接受了布拉姆斯的愛?兩人是否逾越師生關係?事實為何沒人知曉,唯一肯定的是,布拉姆斯終生未娶,克拉拉亦無再嫁,她病逝後,頓失精神支柱的他也在隔一年離開人世,生前未了的情感就此埋葬歷史的洪流中。

白石對這段故事並不陌生,只是如今感受已與初聞時不同,他心臟緊緊一揪,一股炙熱在胸口沸騰,深深吸了口氣才勉強把情緒吞回肚裡。他似乎能明白布拉姆斯對克拉拉的愛,濃烈而內斂,美麗而哀戚,可悲而動容,不求回報而沒有結果……

無法言明的戀心,不能宣之餘口的愛意,不受祝福的感情……

他望了眼靠窗的最後一排,忍足謙也趴在桌上,臉埋在課本裡,背部一起一伏,看來是睡得香甜。白石輕笑,口裡滿是五味雜陳,嘴角的弧度很快地掉了下來,所幸突然響起的曲子提醒他還在課堂上,不該分心。

「這是布拉姆斯的第一號小提琴奏鳴曲第一樂章,不太快的甚快板。」

優美的樂章,如布拉姆斯的感情與不得不壓抑的憂鬱,深厚而含蓄,繚繞在教室與耳際。這首曲子靈感來自雨聲,因而有個美麗的別號「雨之歌」,恰好又與布拉姆斯另一首藝術歌曲同名,據說雨之歌深受克拉拉的喜愛。白石闔上眼洗耳聆聽,不自覺被這首奏鳴曲的強烈情感所感染,他相信布拉姆斯作此曲時,肯定是思念著克拉拉,如同他聽此曲時,也是想著那藏在心裡不能說的秘密、念著那個只能當朋友的人。

窗外依然朦朧一片,大雨變成了綿綿細雨,雨聲淅瀝淅瀝,彷彿與奏鳴曲的旋律融為一體。雨滴啪噠啪噠打不進室內,雨之歌的音符卻一顆顆敲入心房。

曲子快結束時,謙也從桌面直起腰桿,搔了搔脫色的髮,手撐著臉面向窗外。其實他壓根沒睡,從課鐘響時就在計算著幾十分鐘後會再響一次,覺得自討沒趣就趴在桌上發呆。世界史已經夠無聊了,音樂史肯定不會有趣多少,一開始他是這麼想,可當聽完布拉姆斯與克拉拉的故事,他心有戚戚。

這兩位音樂才人的愛情真是可歌可泣,令他感同身受,他如是想,聽著這首淒美的奏鳴曲,覺得眼眶刺刺的,連忙將臉轉向窗外。如果被別人看到大概會被笑話吧?如果是被那個他看到肯定會被關心怎麼了,然後被那無法承受的溫柔與排山倒海的情感淹沒,好不容易忍了兩年多,只怕一時的軟弱讓他前功盡棄。

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掉了下來,謙也再次趴下,手臂墊著臉,讓衣袖抹去臉上的水痕,他寧可被嘲笑打瞌睡時流口水,也不要被人看見流眼淚。他趴著裝睡,一邊聽著雨聲和雨之歌,抑鬱的旋律彷彿安慰著脆弱而發疼的心。

放學鐘響時雨依然下個不停,所幸這天網球部練習是一氏裕次的搞笑講座,可以自行選擇是否參加。白石與謙也的思緒依然停留在布拉姆斯小提琴奏鳴曲的餘韻裡,恐怕給裕次冷場,因此他們很有默契地說要直接回家,也很有默契地不問為什麼。即使不明白對方的原因為何,兩人心裡所想卻是一樣的:只要能待在他身邊,就好。

白石在鞋櫃旁的雨傘堆裡找自己的傘,一邊等著去牽自行車的謙也,找了半天卻找不出所以然,那把若草色的傘是幾週前才入手的,還是謙也陪他一起挑的,用沒多久就遺失,他很著急,把整個傘架翻過一來找一遍,還是不見那把綠草如茵的蹤影。他沮喪地垂下頭,到底是哪個混球取走了他的傘?

謙也把單車停在門外,一旁看著白石找傘,莫名覺得好笑,想像大概是哪位同學不小心拿錯了,如果對方是個可愛的女孩,隔天送來班上時肯定會造成騷動,以傘牽起的情緣絕對會登上四天寶寺校刊頭條吧?想著想著,覺得胸口悶悶的,不是滋味。

「別找了,我的借你。」謙也拉過白石,直接把自己的傘交到白石手裡,臉上笑得爽朗,心裡暗責自己不夠體貼,見好友困擾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吃味,而不是馬上給予協助。

白石愣了愣,「那你怎麼辦?」

「我住的近,車騎快點就到家了。」

眼看謙也轉身就走,白石連忙阻止,「下雨天怎麼能騎快車呢?太危險了。」他已經能想像速度之星在雨中飆車的模樣,太可怕了,撇開渾身濕淋淋回到家可能會感冒,要是出了意外怎麼辦?他們可是說好七月的府大會要一起出戰雙打,即使沒這理由,他也得保住謙也毫髮無傷。所以他把傘還給謙也,自己頂著書包衝向門外。

「白石,我載你吧!」謙也急忙把白石從雨中拉回來,看著白石些許淋濕臉與肩膀,仔細想想同班兩年多來沒見過白石淋雨,或許也是因為沒被偷過傘吧。他打開自己那把亮黃色的傘,提議讓白石站在腳踏車後座替他撐傘,一來兩人都不會淋濕,二來白石也能省點通勤時間。

其實不必這麼麻煩,白石大可在校內任一單位借到傘,或者請謙也陪他到商店街買一把新傘。總之他答應了,接過了雨傘,扶著謙也的肩站到後座,周圍不少同學也是這樣分用一把傘與一台車,當中有不少是小倆口,以他們倆的交情,做點情侶限定的小事不算什麼。

腳踏車緩緩駛動,難得速度之星肯耐著性子不疾不徐踩著踏板。包著繃帶的手按著謙也的肩,另一手打著傘,亮黃色的傘在迷茫的雨中世界裡格外顯眼。閒暇的午後歸途有好友相伴,雨聲啪噠啪噠打在傘上,像一首輕快悠揚的歌,好不愜意。

白石想讓謙也先回去,自己再撐傘步行返家,但謙也堅持送他一趟,說是知道一條捷徑,平常到白石家玩也是走那一條。謙也所指的是鄰近四天寶寺中學的平交道,通過後即是白石家附近的社區,他笑白石「行不由徑」也不該不知變通,國中讀了快要三年居然不知道有這麼一條捷徑。白石自己也很疑惑,難怪他每次去謙也家玩都要走上半小時,原來是繞了遠路。

「原來我們這麼近。」白石半開玩笑地說。

平交道前是下坡路段,低窪地區因豪雨積成水坑,白石叮嚀謙也放慢速度,謙也則伸手蓋住按在他肩上的手,輕輕一握,要白石抓牢。謙也負責騎車無法給手遮雨,白石的手背隔著繃帶能清楚感覺到謙也的手濕潤潤的,掌心則透過制服襯衫感受謙也肩膀的溫度。他覺得心跳似乎漏了一拍,晃了晃腦袋阻止胡思亂想,要謙也抓好握把,否則兩個人會一起摔車。

他們從坡上溜下來時,平交道改變號誌,警報聲響不停,柵欄緩緩降下。

謙也謹慎地煞車,白石也稍微抓緊謙也的肩膀,突然一輛轎車從他們身邊經過,車速飛快,似乎想搶在柵欄完全放下來前衝過鐵路,壓過水坑時掀起大片水花,謙也直覺地緊急煞車,而白石因為慣性而撞上身前的人,腳步不穩險些摔下車,他反射性地抱住謙也,金黃色的傘滑出手裡,掉在地面。

電光石火之間,兩人渾身濕透,白色襯衫浸水後近乎透明,白石的胸膛貼在謙也的背上,相隔肌膚之間的襯衫濕淋淋的使得吸附力增強,兩人彷彿能感受彼此的體溫,卻分不清打在左胸上的是誰的心跳;謙也柔軟的背肌與白石結實的胸肌和腹肌,此時此刻是如此鮮明,一點一滴刺激著、煽動著薄弱而敏感的感官。

有位路人替他們撿起傘,謙也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,傻愣著道謝,把傘交給白石時才注意到白石一直抱著他,丁子茶色與淺栗色腦袋相靠,溫熱的氣息在耳邊一吸一吐,他覺得有點癢癢的、麻麻的,渾身上下都在發燙,胸前的澎湃似乎要溢出胸口了,而白石似乎除了呼吸心跳,沒有動靜。

「白……白石,你還好嗎?」

「謙也,我……」

列車疾風迅雷般飛奔而來,鋼輪摩擦鐵軌發出劃破雲際的巨大聲響,所有人聲和雨聲轉瞬間化為烏有,來不及傳遞的隻字片語在空氣裡消失無蹤。在一節節車廂通過前,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看似漫長無盡卻僅有短短一瞬的幾秒鐘。

鐵路警報解除,柵欄升起,行人與車輛一個個通過平交道,獨留單車上的兩位模樣慘淡的慘綠少年。

雨依然下個不停,雨聲淅瀝淅瀝,啪噠啪噠打在亮黃色的傘上,耳邊與腦海裡彷彿響起不久前音樂課上聽到的旋律,旖旎的小提琴聲與靈動的鋼琴聲交織的樂章,每顆音符都是布拉姆斯最真摯而沉痛的愛戀。

「抱歉……我沒聽清楚,你剛剛說了什麼?」

「沒什麼。全身都濕了,要趕快回家換衣服才行呢。」白石乾笑著,緩緩鬆開環住謙也的雙臂,一手接過傘,另一手繼續扶著謙也的肩。「走吧。」

雨勢逐漸增強,聲聲敲在心上令人疼痛。白石勉強忍住哽咽,按在謙也肩上的手無法自制地顫抖,所幸剩下路段不長,即使不說話也不會太尷尬。

過了鐵道後謙也車騎得快,不一會兒就到白石家。

白石把傘交還給謙也,叮囑回程要騎慢一點、注意安全,然後頭也不回走進家門。

他沒有理會坐在客廳裡觀賞電視節目的家人,而是直奔二樓房間,衝進浴室裡打開蓮蓬頭,連校服都沒換下。反正目的不是沖澡,沒有#衣解帶的必要。

他把水的強度調到最大,打在臉上刺得眼睜不開,索性瞇起眼,整個人臥倒在地,任憑冷冰冰的水直接沖刷而下,穿透黏呼呼的襯衫刺著溫熱的肌膚。

窗外的雨聲與落在耳邊的水聲蓋過了低聲嗚咽。

沒過多久聽到門外的腳步聲,他趕緊起身關閉水流,深深吸了口氣,迅速把自己整理好,換了套衣服走出浴室。妹妹問他怎麼了,他只是笑著搖了搖頭,雲淡風輕,彷彿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。

謙也騎著單車在街上狂奔,黃色的傘掛在握把上劇烈晃動。

已經淋濕了,雨傘也無用武之地,不撐也罷。送白石回去後,他沒有直接返家,而是沿白石平常走的上課路線反反覆覆繞了好幾次,他知道很蠢,但唯有如此才能讓他繼續留在雨中。淋雨太突兀了,騎車在雨中奔馳還像樣些。

雨愈下愈大,也好,冰冷的雨水澆在身上或許能讓他清醒一點,沖淡視線的是雨水還是淚水已經分不清了。

他想起白石方才要他騎慢一點,於是放了慢車速。速度之星衝的再快,還是不能沒有聖經的指引,即使他從來不屬於他,正如克拉拉始終是布拉姆斯的靈魂支柱,即便他永遠得不到她。

不知不覺又回到四天寶寺中學校門口,他想了想,決定循著通往白石家的捷徑重新走一次。同樣的路線,同樣的雨,同樣的街景從眼前掠過,不同的是他現在隻身一人,好景淒涼。他自嘲地笑了,原來這就是物是人非?

他終究是停在平交道前,靜待柵欄放下,行人與車輛從他身邊經過時都抱著異樣的眼光,他不在乎。

等著等著,警報聲響了,柵欄也如期降下了,列車也如期到來了,鐵軌的金屬摩擦聲震耳欲聾。他想起方才在平交道前,白石抱著他,在他耳邊的低語,那句無法回應、只能裝作沒聽到的話,他確實聽見了,一字一句、每一個音節都清清楚楚。

『謙也,我喜歡你……』那時,白石說。

他抬起頭,任憑雨混著潰堤的淚從眼角刷過雙頰,在列車完全通過平交道前,「我也喜歡你……」,他說,泣不成聲。


Opus. 2 忍跡

Violin Sonata No.1 in G major, Op.78, Movement 3, Allegro molto moderato

by Johannes Brahms

一首雨之歌,寄託無法傳達的思念……

七月的東京下著大雨。

忍足侑士站在落地窗前,靜靜望著灰茫茫的天空,平光眼鏡下的深藍雙眼裡也是黯淡無光。真是令人不快的早晨,他想,已經接連下了好幾個星期的雨,因為是梅雨季,即使希望雨停也無可奈何。

其實他也不全然討厭雨天,只是泠泠雨聲總是會讓他想起某些往事,甜美而苦澀,縈繞在耳際與心頭,揮之不去。

他瞇起眼,聽雨滴滴落下,拍打在屋簷與玻璃窗上,嘩啦嘩啦,聲聲觸動著耳膜與心臟。

像是想起什麼似的,他走到客廳旁的小儲藏室,堆在裡面的都是被他與家人們擱置已久不再使用的舊物。他從中找出琴盒,拍了拍積在盒上的灰塵,掀開後發現小提琴沒有沾上一點灰塵,也沒有因為潮濕而腐朽,他很是驚喜。修長的手指滑過槭木琴身、細緻的鋼弦、柔軟的馬尾弓毛,無比熟悉的觸感令他懷念。

算一算已經逾十年沒拉琴了,本來就不怎麼出色的琴技荒廢多年肯定更加生疏。他笑了笑,想起最後一次拉琴時,是冰帝學園高等部畢業典禮的當日,曲目是布拉姆斯的第一號小提琴奏鳴曲第三樂章,中庸的快板。那個時候,他站在舞台中央,但全場的目光──包括他自己──都聚焦在為他伴奏的人身上,那個人坐在鋼琴前的模樣格外迷人,敲下第一聲琴鍵時他還險些忘記舉起琴弓,幸好最後還是讓合奏畫下美好的句點。

布拉姆斯這首奏鳴曲並不容易,除了考驗小提琴的技巧,鋼琴的角色也舉足輕重,兩者必須相互配合才能演繹出悠揚旋律。記憶中,畢業典禮那天也是下著雨,在雨天裡演奏屬於雨的樂章,別有一番風情。

可惜,這首他與他的雨之歌,在他們離開冰帝後成了絕響。

琴盒裡有一盒未拆封的松香,過了保存期限卻沒有變質。他用松香擦拭琴弓,來來回回覺得達到最佳狀態後,舉起了小提琴開始試音,音色尚可,但技巧不足,他自嘲父母親白花錢讓他學琴了。指法差不多被他忘了,唯有那首雨之歌,手指與琴弓該如何在琴弦上的動作,他記得一清二楚。

「舅舅──!」

突然從背後襲來的撲抱害他險些把小提琴摔在地上。五歲的外甥女摟著他的腰,雙腳懸在半空中,他放下樂器,轉身抱起小女孩親吻她的前額,女孩也在他臉頰一側輕輕一吻。「我的小公主,肚子餓了吧?舅舅幫妳弄好吃的早餐!」

女孩笑著點點頭,臉上洋溢的幸福,他的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。他知道是姐姐與姐夫見他近日裡總是悶悶不樂,才把可愛的女兒送來娘家住幾天,正好這天他不用到醫院值班,父親出國參加醫學研討會,母親回娘家照顧生病的外祖父,他也多個人做伴。

眼看時間接近正午,他決定弄一頓豐盛的早午餐。隨手把小提琴收到一邊,給外甥女熱了杯牛奶後就進廚房忙碌去了。

他把餐點擺到桌上時,看到外甥女爬上電視櫃旁的音響摸著其上的按鍵,搖搖欲墜的模樣嚇得他連忙衝過去把她抱下來。女孩的手離開音響操控面板時,音樂跟著播放,是許久沒聽見、令他懷念的旋律。

他注意到女孩手中的唱片盒上印著冰帝學園的校徽、曲目名稱與以拉丁字母拼成的,他們的名字。

那首奏鳴曲,十二年前在冰帝學園高等部結業式上演奏的版本,獨一無二。明明是小提琴的奏鳴曲,卻被伴奏搶走所有光彩,彷彿鋼琴才是整首曲子的主旋律,如同那位為他伴奏的少爺,一直以來是他生命裡的主角,即使他們從來不屬於同個世界,即使兩人早已形同陌路,曾經有過的記憶也連同這首曲子封存在這張唱片裡,但始終如一的是自己對那個人的思念。

他想起關於這首奏鳴曲的一些小事。據說布拉姆斯心儀的克拉拉舒曼十分喜愛「雨之歌」,那麼在與她分離的歲月裡,布拉姆斯是否憑此曲思念伊人,至死方休?

如果真是如此,如果他比布拉姆斯長壽,那他大概得花上更多時間來思念那位少爺。

「我想聽舅舅拉小提琴。」外甥女拉著他的手央求著。他愣了愣,明明這孩子從出生到現在都不曾見他拉過琴,怎麼會突然提出如此要求?

可是,耳邊的旋律還是讓他妥協了。他拿起小提琴架在頷下,思索了半晌,覺得似乎哪裡不對,走向音響邊壓下重新播放鍵,然後隨著音樂活動起手指與琴弓。

外頭的天空依然是陰雨綿綿。

雨聲泠泠,琴聲漫漫,指尖與琴弓滑過琴弦發出的柔和音色彷彿穿透時空的阻礙,他聽見了來自回憶深處的鋼琴聲,獨屬於那個總是盛氣凌人卻願意紆尊降貴為他伴奏的少爺,柔情似水的音符融入點點雨聲,瀰漫在悠揚的旋律裡。

雨聲滴在外頭,琴聲敲在心頭,他們之間免不了曲終人散,如今只剩下他的小提琴,演奏著這不再完整的樂章,在過往裡尋尋匿匿那個人的蹤跡。

淚珠如打在玻璃窗上的雨滴,自微微泛紅的眼角滑落。

小提琴被擱在一邊,曲子已經結束了,回過神來,他發現自己正抵著前額,坐在沙發上,身旁是他的外甥女,稚嫩的臉蛋滿是罪惡感,小小的手替他抹去臉上的淚。

「舅舅不哭,都是我不好,讓舅舅傷心了。」小女孩從正面環抱他,輕拍著他的背,溫馨的小舉動讓他感到暖心。

他笑了笑,輕撫外甥女柔軟的髮絲。遙想當年這孩子襁褓中時總是哭鬧不停,誰來哄都沒用,讓姐姐與姐夫很是頭痛,沒想到一到他懷裡就不哭不鬧,還笑得開懷;如今這孩子已經五歲大,還反過來安慰流淚的他,小小年紀不會懂得他的傷感,卻懂得他的情緒,真是了不起的孩子。

「舅舅不是傷心,只是……」

「怎麼了?」

「沒什麼。」他摸了摸女孩的頭,「走吧,開飯了,我的小公主。」

英倫風格裝潢的辦公室裡繚繞著雨滴般的旋律,與窗外的雨聲交織成陰鬱的樂章。雖然是白天,室內卻如窗外之景一樣黯淡,沒有一點光彩。

跡部景吾雙手交疊立在拱窗前,沉下眉睫,注視著打在窗面上的點點雨滴,而他的隨身跟班在一旁陪著他維持此狀態將近兩個鐘頭。辦公桌上散著各式大小的紙張與資料本,通常會被整齊地堆成若干疊,而這日卻像窗外被風吹得凌亂的雨,沒有規律。

耳邊盈滿小提琴與鋼琴的琴音,布拉姆斯的樂曲,十二年前與那個人合奏的版本,輕快裡有股說不出的哀愁,飽滿的音樂裡充斥空虛,因為缺少了能夠補足某一部分情感的那個人,一個即使想了再想、念了再念,都不能再見的人。

最後一顆音符漸漸消失在空氣裡,室內頓時一陣寂靜。樺地崇弘猶豫了許久,伸手摸向音響上的播放按鍵,卻被制止了。

「可以了,樺地,不用在放了。」跡部的口氣聽起來有些怒意,雖然本人沒有這個意思,他相信樺地會體諒他,事隔多年也只剩下這位朋友兼跟班願意無條件包容他的任性。

「是。」萬年不變的機械式答覆。

樺地將音響裡的碟片取出,收在原本的唱片盒裡。不論是唱片本身還是唱片盒上皆是一片空白,沒有任何文字或圖案註記,他默默盯了許久,面無表情;然後將它放進法蘭絨製的收納袋,置於一個雕工精細的木匣中,最後鎖在書櫃裡。

有人敲了門,跡部回到辦公桌前點上桌燈,從滿桌的文件裡抽了一本後,才喊開門。而樺地依然站在原地不動,宛如一座活雕像。

門被緩緩推開,是秘書與抱著小孩的美麗少婦。「本部長,夫人和小少爺來了。」

小男孩推開母親的懷抱一躍而下,落地時還險些站不穩,走起路來踉踉蹌蹌,跑得倒是很快,跡部急忙離開桌椅,在男孩面前緩緩蹲下身,張開雙臂,讓男孩撲進自己的懷抱。

「小侑想爸爸了。」男孩說道,小小的雙手抓著跡部的襯衫衣領,似乎是想再拉近點距離,帶著殷切期盼的圓滾滾雙瞳望著父親。

跡部輕撫男孩白嫩的小臉,溫柔端詳,輕聲說道:「爸爸……也非常想念小侑……」

他希望兒子在他眼裡只看得見寵溺,也希望身旁的外人們聽不出那句弦外之音。他悄悄瞄了眼樺地,如他所期待,樺地依然是那張木訥的表情。

妻子帶著溫婉的笑,走向他們父子倆,「我訂了餐廳,一起吃頓飯吧,幾天不見,孩子想你了。」

跡部點了點頭,「我準備一會兒就出發,孩子我看著。樺地,送夫人去坐車。」他指示樺地,回過頭吩咐秘書將桌上的公文與報表分類,抱著兒子自個站在窗前,看雨。

想起闔上門之前妻子落寞的表情,他感到愧疚,卻也沒有安慰的意思。他知道自己不是個合格的丈夫,而她也從未期待他會用甜言蜜語討她歡心,兩人都明白這場婚姻只是利益精算的結果。只是,或許他真的太過狠心了點,在家裡沒給過好臉色,除非是為了懷裡的這個孩子。

實際上,在他的生命只剩下思念時,也只有寶貝兒子能讓他展露笑顏。

男孩趴在他的胸膛,模樣很是睏倦。他輕聲吟著雨之旋律,哄孩子入眠。

秘書提醒他該準備出門了,他微微瞇起眼,緩步走向門口,輕輕將門帶上。

外頭依然是陰雨綿綿。


Fin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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碎碎念:

#記號是為了防屏蔽,原本應該是"寬" ... 

這篇在好幾個月前就完成了,也在別的地方發表過,覺得不甚滿意,想說既然是以古典音樂為背景就該讓文字有抑昂頓挫,所以一直擱著慢慢修稿,雖然也沒修多少而且也沒給文字帶來多少韻律感真的十分抱歉(被打)。看過舊稿的請忘記我的黑歷史,感激不盡orz 。

布拉姆斯是我很喜歡的音樂家,不只是因為他作的曲子好聽而已,作為浪漫時代的音樂家,他的人生也非常浪漫(笑)。他的三首小提琴奏鳴曲都是佳作,我特別喜歡第一首(作品78),某天聽著聽著覺得很適合當作同人題材,於是就寫了這兩篇。個人認為布拉姆斯與克拉拉之間大概是「在一起時很幸福但不能言明的愛」與「分開後無盡的思念」,前者適合藏謙,後者適合忍跡。

雨之歌是《布拉姆斯歌曲集》的其中一首,所謂的藝術歌曲是有歌詞的,像是舒伯特的野玫瑰,雨之歌也是這樣的曲子。而布拉姆斯第一號小提琴奏鳴曲用了雨之歌的部分旋律,故得此別名。至於聽起來像雨聲與否,見仁見智,個人認為第一與第三樂章很有雨天的氣氛,鋼琴伴奏像雨聲,小提琴聲像瀰漫在雨中的茫茫水霧。

題外話,克拉拉與舒曼也是很相愛的,他們當初結婚時受到很大的反對,愛情長跑多年才有成果。克拉拉本身也是位出色的鋼琴家,不亞於丈夫的成就,但她畢生致力推廣舒曼的作品,也許是因為在那個時代女性不被允許有極高的成就,即使克拉拉自己也出身音樂世家。晚年舒曼精神出了狀況,也是她擔起家務與照顧生病的丈夫,布拉姆斯也幫忙照顧舒曼一家,但兩人是否有踰矩,眾說紛紜。

但我相信克拉拉愛著舒曼也愛著布拉姆斯,一個是丈夫、是家人,一個是知音、是靈魂伴侶,三個人的命運被音樂牽引在一起,浪漫時代的音樂家活得浪漫,才能留給後世美好的想像吧?

洋洋灑灑說了好多廢話orz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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